三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加起来205岁，每月用三轮车推着93岁老母亲穿梭在车流中，只为去医院换个导尿管。一趟下来，全家像“掉一层皮”。
71岁的朱长森和弟妹们每月都要经历一次这样的“战斗”。他们的母亲胡琴花五年前因大腿骨骨折卧床不起，常年插着导尿管。每个月换导尿管的日子，就成了全家人的噩梦。
“一个骑三轮板车，一个扶着坐在车里的老母亲，另一个夏天打伞冬天摁被子。”朱长森苦笑着描述慈溪街头这道心酸的风景线，“来回一趟最少2小时，出动3个人”。
直到今年4月，宁波长护险政策升级，护师罗镔喜敲开了胡琴花家的门。这位95后护师轻柔地为老人测量生命体征、检测血糖，然后熟练地更换了导尿管。一小时，问题解决了。
“老娘再也不用每个月去医院‘报到’了！”三兄妹长长舒了口气。
01 失能困境，一个家庭的辛酸折射四千万家庭的痛
胡琴花老人的遭遇，是中国4000万失能半失能老人家庭的缩影。当老人失去自理能力，整个家庭便被拖入一场看不到尽头的消耗战。
“一人失能，全家失衡”——这句流传在养老行业的话道尽了无数家庭的辛酸。每个失能人员家庭背后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数据显示，我国65岁以上老人中，有超过十分之一在穿衣、吃饭、洗澡、如厕等基本生活方面无法完全自理。85岁以上高龄老人中，失能比例接近一半。
这些数字背后，是无数个朱长森这样年过花甲还要照顾更老父母的“老老人”。他们自己的身体也在走下坡路，却不得不扛起照护重担。
02 长护险破局，从15城到49城的八年试点路
面对这一社会难题，2016年中国开始试点长期护理保险制度，被称为社保“第六险”。2020年9月，试点范围扩大至49个城市和吉林、山东两个重点联系省份。
长护险究竟是什么？它是以互助共济方式筹集资金，为长期失能人员提供基本生活照料和相关医疗护理服务或资金保障的社会保险制度。
参保对象从职工医保参保人群起步，优先保障失能老人和重度残疾人。经评估失能状态持续6个月以上的参保人，可按规定享受待遇。
筹资方面，单位和个人缴费原则上按同比例分担，但起步阶段从职工医保费中划转，不增加额外负担。对符合规定的护理费用，基金支付水平总体控制在70%左右。
03 宁波样本，十项医疗护理服务解民忧
今年4月1日，宁波长护险迎来重大升级，新增了10项医疗护理服务。
这些服务包括灌肠、导尿（女性）、膀胱冲洗、造口护理、留置尿管护理、吸痰、雾化吸入、伤口换药、血糖监测、经外周静脉置入中心静脉导管维护等失能人员最常需要的项目。
“只有获得医疗服务资质的长护居家服务点，才能提供医疗护理服务。”慈溪市医保局待遇保障科科长胡双泉介绍，“开展医疗护理服务的人员需具备5年以上从业经验，并取得护师资格”。
95后护师罗镔喜就是专业护理力量的代表。这位来自福寿康慈溪服务点的护师有7年医疗护理经验，已考取护师职称。在服务前，他会评估老人身体状况和居住环境，确保医疗护理安全实施。
04 服务升级，从“磨洋工”到“一小时服务制”
宁波此次升级还针对居家护理中的痛点进行了改革。过去不少家庭反映存在护理员“凑时长”、“磨洋工”、“减频次”等现象。
为此，新政策推行居家护理“一小时服务制”，每次上门服务时长原则上为1小时。遇到路程偏远或服务项目较多的情况，经备案后可延长至2小时。
“压缩单次时长，提高总体频率，让失能家庭都能‘喘口气’，失能人员也能得到更好的照护。”宁波市医保局医药服务管理处副处长严晶道出了政策初衷。
在首批试点城市上海，89岁的陈阿婆因帕金森病生活不能自理。通过长护险评估后，她每周享受5小时上门医疗照护，每小时费用65元，自己只需支付6.5元。2019年，上海已有近50万失能老人享受类似服务。
05 现实挑战，三大短板待补齐
长护险试点八年来，已覆盖1.8亿人，累计超过235万人享受待遇，基金支出累计超720亿元。但制度扩面仍面临三大挑战。
护理人员严重短缺。我国失能失智老人约4500万，而持证养老护理员仅50万。按国家标准养老护理员与老人比例1：4计算，潜在护理人才需求将达1000万以上。
各地正积极应对。上海对符合条件的养老护理员给予3万至4万元入职补贴；杭州根据职业技能等级每月发放300-1200元津贴；宁夏今年新设养老护理专业职称。
筹资机制不可持续。国务院参事、北京协和医学院教授刘远立指出：“筹资方式比较简单，主要是从医保基金挪出一部分钱，这种方式显然不可持续”。
失能评估标准不统一。目前各试点城市自主制定评估标准，缺乏全国统一规范。专家呼吁建立客观科学的第三方评估制度，考虑失能程度和家庭支付能力，实现精准保障。
06 未来之路，从试点走向全国的制度建设
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明确提出“加快建立长期护理保险制度”。2024年政府工作报告首次去掉“试点”二字，提出“推进建立长期护理保险制度”。
国家医保局近期密集出台失能等级评估管理办法、经办规程等规章制度，为长护险全国实施奠定基础。
各地也在探索特色模式。成都采取单位缴费、个人缴费加财政补助的多元筹资方式，城乡居民每人每年仅需缴费25元。
北京石景山重度失能老人每月可享受12小时上门服务加1044元护理补贴；成都温江区重度失能人员每月有542元补助和两次护理员上门服务。
江西上饶则搭建智慧监管平台，护理机构提前制订计划，预约上门服务时间，既提高效率又保障质量。
宁波街头的三轮车不再需要运送老人去医院换导尿管了。胡琴花老人成为宁波长护险升级后首位享受居家医疗护理服务的参保人。她71岁的长子朱长森望着护师利落的操作，喃喃道：“这是场及时雨啊。”
上海陈阿婆每周五天都有护理员上门，每小时65元的费用她自己只掏6块5。北京90岁的霍淑英老人每月除了12小时上门服务，还能拿到1044元护理补贴。
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吹响号角，“加快建立长期护理保险制度”写入决议。随着今年政府工作报告首次去掉“试点”二字，这项惠及4000万失能家庭的制度正在全国铺开。
老有所护的梦想，正一点点照进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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